（１９８９年１０月）

    新闻史告诉我们，经济报道和报纸几乎是同时诞生的。几百年来，它从来没有离开新闻媒介一步。

    经济报道在社会主义新闻媒介中又占据着特殊的位置。１９１８年３月，列宁说：“把报刊由主要报道政治新闻的工具，变成对人民群众进行经济教育的工具。”１９４９年３月５日，毛泽东同志指出：“通讯社报纸广播电台的工作，都是围绕着生产建设一个中心工作并为这个中心工作服务的。”１９８７年在党中央宣传部召开中央新闻机关负责人座谈会上，强调当前宣传要把“经济改革放在首位”。

    经济报道既然在我们的广播、电视、报纸上的地位如此重要，尤其是当前，我国正处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它的地位更显得重要。因此，理所当然，经济报道应当在各种新闻媒介中发挥与其地位相当的作用。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那么理想。可以这样说，近几年来，在我们广播报道中，经济报道不乏有较大影响的经济报道，对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起到了正确的舆论引导作用。不过，从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的形势发展，以及受众对经济报道越来越高的要求来看，我们的经济报道并没能适应经济形势的发展和满足受众的需求。

    据听众调查，听众都很注意收听经济报道，特别是和生活有密切联系的，关系到切身利益的那些经济报道最受欢迎。至于那些没有新意的农村“四季歌”、工业“三部曲”的经济报道，那些只有政策条文、措施办法加数字效果的计划报表式的经济报道，绝大多数听众不爱听，他们说，这种报道说生产谈生产，说措施谈措施，说数字谈数字，就象八股文一样枯燥无味。这些生产、措施、数字究竟跟我有什么关系，听不出来，摸不着头脑，越听越没意思，尤其是有些新闻广告味特浓，厂长经理拿钱买新闻，这叫啥新闻。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写作技巧固然是一个问题。我认为，主要问题一是目前的经济报道机制不适应；二是经济报道没有按其本身规律进行报道；三是“有偿新闻”把经济报道引向歧途。

    下面详细谈谈我的观点：

    第一、我们目前的经济报道机制还没有完全从封闭型的生产经济报道机制转为开放型的有计划商品经济的报道机制。

    大家不妨回顾一下，近几年来，我们的经济报道中，凡是能够在经济生活中、社会上产生影响的，都是由于编辑部或者记者们从有计划商品经济的宏观上进行分析论证，继而深入调查采访后产生的。这样的报道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在我们的新闻节目里，大量的则是生产性报道和印证解释政策的报道。这种状况显然不能适应经济建设和改革开放的形势发展的。为了扭转这种被动状况，我们曾经从增强采编人员的宏观意识，提高记者采写业务水平等方面做过努力，然而收效并不理想。问题怎样解决才好呢？

    我觉得问题是否从经济报道机制入手解决比较好。

    目前，我们的经济报道机制仍然在过去二十多年一贯制上原地踏步。我们经济记者的分工，还是根据封闭型、行政管理式的生产经济模式，按行业条块进行分工的，有轻工记者，有纺织记者，有商业记者，有农村记者等等，有的甚至分工更细。因此记者的采访和报道，也都只能从行业系统的局部出发（绝大多数是从一个单位、一个企业出发）开展工作的。因此，他们的报道思路很难开阔，很难从全局、从整个经济生活宏观上来认识分析这个局部，来采写报道这个局部，以至于他们写出来的大量的报道，也只能是这个局部的生产过程或在执行政策中遇到的困难，问题乃至成绩等等，以此来解释或者印证政策的正确性。

    这种报道机制是能够较好地为封闭型、行政管理式的生产经济服务的。可是，到了现在----经济改革的年代，我们国家的经济模式正逐步转到有计划商品经济。这种开放型的经济模式要求企业能够根据市场变化，组织生产发展生产，也要求国家根据市场变化，科学地合理地有计划地调节市场，实施宏观控制。在这种新旧体制交替的过程中，经济生活出现许许多多十分复杂的情况和问题，既有体制上的，也有观念上的，更有改革开放工作中的，对这种情况和问题的认识、分析，仅仅从一个企业、一个部门甚至一个系统是很难找到正确的科学的结论，它要求我们从大社会这个角度去认识。面对这个现实，如果我们经济报道的机制仍然原地踏步，没有相应的变化，我们的经济报道显然难以较好地为经济改革服务好的。

    那么，有计划商品经济报道的机制是什么样的呢？

    我是这样想的，根据当前的社会经济生活，我们的经济报道既要为受众提供经济建设、改革开放、生产消费等实用信息，又要向党和政府反馈政策执行情况，提供修正完善政策的例证的信息以及人民经济生活动向的信息。因此，我们经济报道机制立足于市场为好。经济报道部门应有专门分析市场动向的班子或人员，或者应该定期组织市场形势分析会议；记者的分工也应由过去细线条的按行业条块分工改为粗线条的按市场分工。比如，从大的方面分工，有外贸市场记者和内贸市场记者，从小的方面分，有生产资料市场记者，有生活必需品市场记者，有劳务市场记者，有科技市场记者等等，这种分工彻底打破了过去划地为牢的行业分工。这种按市场分工后的记者就能够从原来行业的微观地位转到社会大市场的宏观地位。他们考虑报道，首先立足市场，观其变化，及时地向受众传播有关影响受众的思想、生活、工作、生产以及执行政策的信息；他们到企业或系统去采访，也不再只能从局部的角度而是可以从社会大市场这个角度去挖掘新闻事实。同时，他们能够从社会大市场这个角度来观察分析国家调节市场、实行宏观控制工作，及时地向党和政府反馈有关的正的和负的信息，更好地为党和政府制订政策提供服务。这样的经济报道机制是比较适应有计划商品经济的实际。

    第二、抛弃图解政策的经济报道，树立群众观念，按照实用性这个经济报道的特殊功能，增强经济报道的服务性，最大限度地提高经济报道的传播效果。

    经济报道区别于其他新闻报道的一个特殊性，就是它具有更强的实用性，大到传播一项新的经济政策，小到为受众提供一条市场信息，都具有极强的实用性。这种实用性，既说明了经济报道对社会影响的深刻性，也说明了人们对于经济新闻的需要程度。

    然而，对于经济报道实用性这个特殊功能，在我们的记者队伍中还有不少同志没有认识到，或者说还没有一个正确的认识。其表现为两个极端：

    一个是：否定实用性，走向一个极端：出现图解党的有关经济政策的新闻。

    一个是：由片面强调“实用性”，进而走向另一个极端：出现“有偿新闻”，或者叫“广告式新闻”。

    这两个极端，归结到一点，就是脱离群众，违背新闻报道的基本原则和基本要求。

    关于“有偿新闻”的问题，我准备在第三个问题中详细谈，这里着重谈谈第一种表现。

    图解政策的经济报道，是以政治形势的宣传口径为转移的，一旦党的一项新经济政策下来了，记者们便漫山遍野地去寻找适合宣传口径的例子，加以报道，这种报道由于背离了经济规律，结果常常出现大起大落的局面。比如，说承包好，便件件报道是“一包就灵”，说劳动致富，便遍地是“万元户”；说确立厂长经理的中心地位，便看不到党组织的作用；说企业家了不起，就没有了工人群众的主人翁作用；说经济处罚好，便不见政治思想工作；说生活富裕，艰苦奋斗几乎成了“苦行僧”代用词，凡此种种，如此等等，使我们的报道失去“常态”，产生错误的舆论导向，给经济工作带来不少问题和害处。

    我认为，经济政策的宣传报道，是经济报道的一个极为重要的方面。能否搞好这方面的报道，关系到经济报道总的传播效益的好坏。

    随着经济改革开放的发展，各种新政策不断地出台。这些新政策，不仅对干部，而且对群众都有极高的实用价值。它不仅要让干部去理解执行，更要让群众了解、理解、接受，才能得到群众的拥护，同心协力贯彻执行，推动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因此，有效地传播新出台的各项经济政策，是新闻媒介不可推卸的职责。

    实践已经证明，图解政策的经济报道，达不到传播和效果的平衡，也就无所谓什么“指导性”了。这种一味强调经济新闻的宣传价值，忽视实用价值的倾向，只能使我们的经济新闻离人民生活越来越远，传播效果越来越差。

    我们知道，新闻报道源于客观事实，新闻的传播效果则取决于受众对新闻的需要。这就要求我们把纯粹的宣传变成科学的信息传播。

    我是这样想的，党的政策要交给群众，经济报道传播党的经济政策，也主要是让群众知道，使群众了解宏观的经济活动，为其行为决策提供正确的必要的信息。因此，我们在采写这类报道的时候，跟采写衣食住行这类微观经济生活报道的时候一样，都要在领会党的各项经济政策的同时，深入研究社会生活，研究受众，准确地掌握受众关心什么，想了解什么，找到党的经济政策和群众的切身利益的联结点，这个联结点便是经济报道的实用价值之所在，抓住这个联结点展开报道，便可以达到传播和效果之间的平衡。

    近两年，我青岛台的记者在这方面下了点功夫，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比如：系列报道《三年后的合同工》，由于紧紧抓住了群众对劳动制度改革的最关心的问题展开报道，至今仍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组报道的播出，引起了受众的强烈反响，使人们对改革的认识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第三、有偿新闻的出笼，把经济报道引向岐途。

    谈这个问题，首先要谈一谈经济报道的范围。经济报道的范围，广义地说，凡是涉及经济工作、经济生活的报道，都是经济报道。

    狭义地说，主要包括五个方面：

    Δ党和政府在经济工作方面的方针政策的传播。

    Δ经济建设和经济工作的形势、成就等报道。

    Δ经济工作和经济建设方面的典型人物的报道。

    Δ人民的经济生活，也就是衣食住行等方面的报道。

    Δ广告及经济信息。

    我认为，以上五个方面，前四个方面是经济新闻类的，后一个方面基本上属于商品信息类的，只是在经济信息中，也有一些是新闻信息。在经济报道中，只有广告和经济信息是可以“有偿”的，无可非议。然而，前四个方面的经济报道，既然是新闻，就一定要严格按照新闻的基本原则和基本要求办事。

    不过，现在的情况并不是那么令人乐观。近几年，社会上诸如一切向钱看等不良风气也影响了新闻队伍，出现了一些消极现象：有的以笔谋私，把报道作为拉关系、送人情的手段；有的嘴馋手伸，又吃又拿，投桃报李；有的接受“财团”们的所谓“赞助”，以连续报道为他唱赞歌，提高他的所谓“知名度”；更有甚者，竟提出只有在烟酒吃喝之中才能抓到真正的新闻，还冠之以新形势下的新的采访路子。凡此种种，其结果都给经济报道的本来的新闻事实上涂上了一层浓浓的油彩，把新闻的生命----真实性给抹掉了。如此循环往复，恶性循环，社会主义新闻的信誉能不丧失殆尽？这也是当前人们对新闻报道产生逆反心理的原因之一。

    这里要解决一个理论上的问题。那就是经济新闻和“有偿新闻”（或者称之为广告式新闻）的区别。

    首先，经济新闻所传播的信息，必须既具备新闻价值又具备一定的实用价值，新闻价值是经济新闻存在基础，实用价值则是经济新闻表现出的一种功能上的属性。而广告式新闻从本质上说是用新闻的表现形式来为产品或者产品经营者作广告，它本身就脱离了新闻的范畴。

    其次，人人皆知，广告是花钱买来的，而新闻是客观事实的报道，金钱是买不到的。把新闻和广告联姻，就是在新闻和金钱之间划一个等号，花钱可以买到新闻，这就背离了新闻的是基本原则。花钱买新闻就涉嫌受贿，这一点连资产阶级新闻记者的守则里也是被否定的。无怪乎一位香港的资产阶级报纸的记者在到内地一位青年记者家中，看到新婚家庭的摆设家具大多是廉价买来的后，便说：我真担心他的笔会不会软。

    我们的经济报道走到这一步，真可谓够惨的了。

    出现这种消极现象的原因，某些记者本身的职业道德堕落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令人担忧的是，有些新闻单位的决策人，竟把“挖钱”、“创收”的任务交给记者去做，于是乎记者也就合法地去挖“赞助”，去“挖钱”，也就“合法”地去采写“有偿新闻”，用比新闻事实本来面貌更为美丽动听的报道为“出钱”的单位或个人歌功颂德了。这不仅腐蚀了我们的记者队伍，也把社会主义新闻事业推入歧途。

    因此，我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要加强新闻队伍的职业道德的教育，提高记者的政治思想素质，更重要的是要从新闻单位决策人身上加以解决，要端正办社会主义新闻事业的指导思想，坚决按照社会主义新闻原则办新闻事业。

    至于在“创收”这个具体问题，我以为应当坚决把“创收”和“新闻”截然分开。

“创收”要搞，但搞“创收”和搞新闻应该是两个班子，两支队伍，井水不犯河水，各干各的。“创收”按广告的路子去做；新闻按新闻的基本规律去干。唯有如此，我们的经济报道才能越搞越精彩，得到人民群众的信赖和欢迎。

 

注：此文在省研讨会上宣读后，引起与会者们的关注，特别是关于记者工作按市场进行分工这个设想，有的说可行，有的说不可行，省电视台的韩国强则说现在不可行，将来可能可行，也许青岛会首先可行，因为青岛开放早，市场经济发育成熟比其它地区要早。